第4期 / 隨意時有以為用，隨緣時無以為體

隨意時有以為用，隨緣時無以為體




編按：

第一次悟級評鑑成績揭曉後，張老師發現同學們有些困惑不解，遂接連在幾堂課上反覆申明「有以為用，無以為體」的練功心法；並從「隨意」與「隨緣」的角度，說明練功與日常生活的運用之要。也有同學表示，參加評鑑之前，老師說的很多話都不太明白；評鑑過後，很多道理豁然開朗。以下文字節錄自最近幾次上課逐字稿。張老師苦口婆心，但願同學們皆能有所會通。



練出身體的依據

我們練功不必論斷人間是非，只需堅持自己的看法和方向，努力以赴。等到建立自己獨特的成就，你就可以論斷是非了。

所以，千萬不要揣測我的想法、我的標準；也不要用一般人的表達方式和語言，判斷我的表達方式和語言。你們要知道，一個教學者的每一個做法，都是為了磨練人才；授予證書，只是磨練人才很小一部分的做法。

你們最該在意的是，如何能把身體最根本的依據練出來。要記得－－「有以為用，無以為體」。如果你跟一般人一樣，只會用身體的「有」來詮釋身體內在豐富的層次，你就永遠無法達到信手拈來、舉手投足都有主體依據的成就。沒有主體依據，身體就是空的；某一個動作可以表現，換一個動作就沒有東西。

一個瑜珈老師如果不瞭解身體的層次，當學生跟他一樣可以做到高難度的動作時，他就沒有更高層次的東西往下教了。我不希望你們的身體修練只停留在動作外型的層次，我給你們的教育是身體悟道者的教育，我的要求當然是很嚴格的。

一定要放空一切，我一直說：如果沒有自己的體悟，你的語言就無法詮釋單一動作的價值，只好用深奧的語言掩飾空洞的肢體內涵。


真正的寶石毋需證明自己

一顆真正的寶石不必擔心自己被污泥掩蓋，假的寶石才要努力展現光彩，以證明自己是真正的寶石。大多數人一生都被恐懼宰制，汲汲營營以求出人頭地，賺大錢、做高官、擁有珠寶財富、買藝術名畫，其實都是為了證明自己不同凡響。很多人不相信我有真功夫，甚至對我嗤之以鼻，我需要改變我自己、努力證明自己嗎？練功的人一定要抱著這樣的想法，不管人家知不知道，只要堅持自己的感覺，繼續往下練。你已經照我的方法去練，你也覺得自己不斷保持進步，你還有什麼好擔心？你已經選擇走上這條道路，你就要設法活出這樣的人生。

你們已經走在一條通往身體內在覺悟的道路上，當悟到無所悟時，身體的頓悟就會轉成智慧的頓悟。希望有一天你們能真正的開悟，徹底遠離危險。但在這之前，你必須去受苦、去犯錯，去經歷真實人生的一切。只有經歷錯誤、痛苦的學習，才能徹底醒悟，這叫做「體證」。等到你開悟了，撥雲見日，一切都暢通無阻。其實，悟道之後會怎樣？也不會怎樣啦！只是你所到之處，一片祥和，不論做什麼你都可以活得很自在。你是一個快樂羅漢，你的所到之處就會充滿歡笑；你務實，所到之處大家都會很務實。一個悟道者自然會形成氣場，讓能量發揮影響力。要到這個層次，一定要結合靜坐的內化訓練；能內化，才能影響外在環境。你們不必記憶我的語言，也千萬不要把自己交給什麼神、佛、上師，等到你自己站起來了，你會有自己的語言，你就可以創造你自己的心經。在我眼裡，每個學生都是紅人、每個學生都是可造之才，我的責任是，針對每個人的秉賦與特質，予以適才適性的引導。所以，你們學不會不是你們有問題，是我的教學有問題。

練功時，正確的認知很重要。肢體功夫再高明，其差別只在練習一千次或一萬次而已；但是，要學真正的功夫，就要有真正的智慧。什麼是「有之以為用，無之以為體」？在我看來，《易經》的上經是儒家，下經是道家；上經是有，下經是無。乾坤結合而生屯；陰陽結合之後第一卦，有形的〈屯〉冒出來了。下經從〈咸卦〉開始，「咸」是「減」拿掉三點水，把人事作為一一減掉，才能感應無形的世界，這就是〈咸卦〉。〈恒〉是宇宙真理；〈遯〉是大隱於市。這些都在在提醒人，我們雖然活在有形世界，但一切人事作為必須無形化。氣機導引八大原理剛好就是上經與下經。上經從螺旋開始，螺旋是宇宙的真實動力。螺旋、延伸、開合、絞轉，這都是有形的；接下來是靜心、旋轉、壓縮、共振，都是無形的作用。「以有練體，以無練氣」。聽到這裡，你能用出來嗎？這就要你自己去慢慢悟了；悟出做人處事的方法，悟到連吃飯的動作都改變。


練功要隨意，練氣要隨緣

練功要隨意，要讓關節轉開，必須刻意而為；境隨意轉，讓你的想法主導一切，這就是道家講的「我命由我不由天」。但練氣要隨緣，因為氣已經存在了，只要感覺它就好，不必刻意追求；所以練氣要等待、要順應自然，這就是「命運天注定，萬事莫強求」。練氣的時候用意強求，怎麼能悟？我認真教你們，這是我隨意；你學不會要走，我則隨緣。隨緣聽天命。知、悟、證、行，練功最終要能「行」，什麼是「行」？就是陰陽同體，既隨意又隨緣。靜坐是守內息。不用力自有力，用意念收提，那叫做武火。無意念的時候，身體順其自然叫做文火。一個隨意，一個隨緣。隨緣功夫深。隨意是造作，有為；隨緣是無為。由有為入無為，以有練無有亦無，以無練有無亦有。

我也還在不斷地學習。我曾問柏楊，為什麼他的文字這麼簡單，文章卻這麼感人？他說：貧窮，貧窮自然有創意。我想，那是因為從環境互動中學會真正的謙卑。練功一定要往內練，有所本、有所藏，自然光明磊落、深不可測；在教學時，才能不急不躁，對學生的現況與發展瞭如指掌，並做出按部就班的教學佈局，成為一個真正的老師。有一天，我看到一隻貓屏氣凝神、悄悄爬到一棵樟樹上，步步逼近一隻停在樹上的鳥。奇的是，那隻鳥好像在刻意醞釀一種被獵殺的氣氛，牠停在那裡一動不動。僵持了很久，後來因為路人喧嘩，那隻鳥在緊要關頭翅膀一拍就飛走了。這下，那隻貓鬆懈下來，發現自己爬得老高，在樹上磨了半天下不來。我在那兒足足站了兩個多小時看這整齣戲，得到一個身體導師最深的提醒。老子說：「國之利器不可示於人」，我們在集中心力追求一個目標時，常常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展現才能，渾不知自己的野心、企圖與內在恐懼也暴露無遺。唯有對自己的處境有深刻通透的瞭解，我們才能學會真正謙卑；一把劍再鋒利，如果不懂得藏鋒，就會落得進退失據的下場。


道行有成時，緣會自然成

我小時練武練得很猛。那時候師父特別交代我尾指指甲不能剪，我也不明白為什麼。唸高中時，有一回被一群人挑起來圍攻，我拼全力突圍，用力過猛，把一個人打成了內傷，我的尾指也斷了。我到後來才明白師父不讓我剪尾指甲的意思。因為尾指指甲留長，拳頭握不緊，只剩七分力量。其實，我現在教你們的，也就是當年師父給我的無言之教，這才是真正是武術。拳架、力量都會消退；身體的智慧，會在所有招式與力量都消退之後昇華為真正的智慧。這就是悟道。所以，心法、觀念很重要。要成就大事，一定要能洞察聰明與力量的侷限。練功也是一樣。我每一節課不斷重複的觀念一定是練功的關鍵秘訣。

現在，你們要把學過的幾套功法都記熟，透過動作，去體悟每個動作的關鍵要領，自己去發現它可以牽動哪些部位？可以治什麼病？每個動作還可以發展哪些招式？身體是哪裡疼痛就要動那裡，而不是哪裡疼痛、哪裡不動。動才可以讓氣血往那裡循環，這就是針灸學的「阿是穴」。我們要練很多功法，目的是用平均的運動讓身體產生整體協調。在此原則下，好好玩味你學過的幾套功法。每次練功，找一招練足四十分鐘，你一定會有心得。每天都去感覺自己的身體，透過動作，保持身體的覺知。一天練一招，每天練不同的感受，以開發更多覺知，聞到火候的香味。

我是培養悟道者的老師，我教的是師資班。以上都是我從練功悟出來的語言。我希望你們成為一個用真實經驗歷練出來的導師，不要成為道聽途說的導師。按部就班，你的緣分、你的力量，會在你道行有成之時自然湧出。




東醫氣機導引第4期電子報